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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梗-3

3

金发少年开始的时候的确被因扎吉吓到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因扎吉,似乎在回味他语言中的真正含义,然后他飞快扭头跑走了,就像是躲避什么瘟疫一般,于是受到惊吓的便成了因扎吉——他生怕这个古怪而又老道的少年再去把士兵找过来,不过他很快就安慰了自己,在码头这个混乱的地方想要想要继续生活下去,他就绝对不会和警察有任何关系。因扎吉是对的,当他和西蒙尼重新靠墙坐下之后依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刚刚的士兵和金发少年都从来没有出现过。

像刚刚升起来的时候毫无征兆,太阳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已经开始向海平线的尽头涌动了,它仿佛是一个欢脱的孩子而不是垂暮的老人,在天空中任性的洒下毫不规则的轨迹,在并不暖和的风吹来的时候因扎吉便又挪到了能见得到阳光的地方,从早晨五点到下午四点,停在码头的邮轮没有任何行动的痕迹,无数船员向以自由经贸为口号的政府提出能淹没宰相府的抗议,而所有信件全部石沉大海。

交通大臣的府邸前已经坐满了示威的人群,剩下的人则在港口眼巴巴地盼着随时可能来到的好消息,退票的人群从港口排到第二街道,又只剩下了零零落落的几个,到后来码头上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翘首以盼的人了,然而出航的消息迟迟没有到来。西蒙尼看起来精神更加萎靡,他将头放在了因扎吉的大腿上,将全身多半的重量都交给了因扎吉,而因扎吉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叠在了西蒙尼的身上,他们已经有一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胃痉挛着疯狂地向他们索要这个年纪的男人所需要的能量,但是他们毫无办法,码头上的士兵越来越多了,随时监督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等待着预想中的骚动,和骚动可以隐藏的他们想要的人。

因扎吉用手指插在西蒙尼黑色的头发中,用指肚一点一点摩挲着他的头发,似乎这样可以帮他缓解一点疼痛,然而在下午刚刚起的冷风中,西蒙尼身上的热度还是不可抑制地开始慢慢高了起来。海洋附近的风总是那么残忍而冷酷,轻而易举地带走他们身上为数不多的热量,而西蒙尼似乎已经要在风中睡着了。

“蒙尼。”因扎吉不安地拍了拍他的身体,西蒙尼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不知道是真的听到了还是条件反射,因扎吉抬头看着退票的地方,负责人正随意地笑着,哪怕因扎吉知道他并没有看着自己,依然觉得那样的笑容充满了魅惑,似乎在诱惑着他们将票交给他,那样他们就有足够的食物和一间遮蔽了寒风的屋子了,他似乎已经看见了火炉和被窝,青豆沙拉和一盘伴着番茄酱的通心粉,或者那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这样便彻底扼杀了他们通向都灵的路——他们再也到不了都灵了。

因扎吉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突然之间绝望的情绪油然而生,天地之间除了他和西蒙尼之外只剩下那张桌子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负责人,恍惚之间负责人阴森森地笑了出来,一排尖锐的牙齿在黑暗中啃噬可怜的灵魂,像是在地狱中引诱一切的魔鬼。因扎吉突然打了个寒颤,因为发抖而产生的热度让他稍微恢复了神智,他重新回到了码头,残留的阳光努力照在他的身上,不甘心离开地光芒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紧紧拉扯,最后还是一点一点从他的身体上撤了开去,落在了海平面的那一端。而这个时候因扎吉仰起头,退票的负责人仍然好端端地坐在那里,甚至无所事事地打了个哈欠,然而在那一刻因扎吉却猛然被攫住了心神,在负责人的身后,有一个穿着漆黑长袍的男人正紧紧地盯着他们!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或者是在他产生幻觉的一瞬间,又或者是因为男人的出现他才会产生幻觉。因扎吉立刻抱紧了地抱着靠在他腿上已经没有知觉的西蒙尼,抬起头盯着男人的时候似乎做着无言地抗争。他想要将自己的温度传给西蒙尼,却像是碰见了坚硬的铁板,有什么东西阻断了所有热量传递的通道。

空气中开始涌动白色的雾气,像是所有寒冷的夜晚刚刚开始的时候那样,看起来并不真切,却越来越多,因扎吉这个时候才发现,那些白色的凝露竟是从黑衣人脚下慢慢产生的,而他整个身体已经笼罩在了弥白的雾气之中,越发的模糊,看起来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他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码头上!这样的想法让因扎吉全身都抖了起来,男人向他们迈出了第一步,因扎吉抖得更厉害了,白色的雾越来越重,将他们身体重重包裹,似乎要将他和整个世界分裂开来,在迷蒙之中,因扎吉似乎听见了一声尖锐的嚎叫。

“终于找到你了!”当整个声音突然闯入白色空间的时候因扎吉猛然回过神来,悄悄弥漫的雾气突然散开了,因扎吉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里,仅仅只是瞬间雾气就全部散开了,因扎吉仔细看过去的时候,连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也不见了踪影,恍若一场根本不存在的梦,除了汗水已经湿透了整件衣服。

因扎吉这才扭过头,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刚刚那个跑走的金发少年又已经回来了,他双手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似乎跑了很远的路。因扎吉不由得努了努嘴,没想到这个被他吓跑了的小家伙竟然还敢回来,然而金发少年已经将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塞到了他手里。

“我没钱了。”因扎吉强调道,金发少年再去偷一百个通缉令也不可能从他这拿走一个铜币了。

“我知道。”金发少年体贴地点了点头,“你可以住我家。”

因扎吉扬了扬眉毛,似乎奇怪眼前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转性了。

“一天十个金币。”金发少年又立刻补充道,看了一眼已经没有意识的西蒙尼继续说道,“每个人,晚饭每人五金币,需要加饭的话一次一金币。”金发少年用极其体贴的语气说出了极其敲诈的内容。

因扎吉怀疑他的耳朵不太好使,又或者脑子有什么地方短路了,于是他只能有强硬地重复了一遍,“我没钱了。”

于是金发少年对他露出来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直到这个瞬间因扎吉才发现忽略脸上遮盖的脏兮兮的炭迹的话,金发少年竟长的还不错,他用无比期盼的语气继续说道,“所以我专门给你拿了纸和笔,你可以打欠条。”

 

在因扎吉打了第四个欠条之后西蒙尼终于吃上了熬好的中药,看起来金发少年比他们都要富得多,他们已经到了金发少年的家中,看起来他是一个人住的,一个用木材搭成的小木屋,绝大部分看起来干净利落,然而在很少有人到达的角落中已经结起了蛛网,看起来更像是很久没人居住。火光温暖的打在所有人身上,将整个屋子分成了对比鲜明的两个部分,温暖的小屋和长久无人触碰的废墟。此时金发少年正将剩下的感冒药熟练地包在了一个正方形的包裹中,并且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君。他看着因扎吉递过来的欠条似乎十分满意,“剩下的药足够你们吃一个月的。”

而因扎吉已经产生想要好好认识这朵奇葩的想法了,他在金发少年的建议下已经退了船票,据金发少年的多年在码头的经验来说,恐怕一周之内船都不会开走了,而多在米兰呆一分钟他们就多一份危险,到达都灵的可能性便少一分——天知道他们背后有多少怪物在追着他们。“你叫什么。”因扎吉一边拽着西蒙尼的手,一边波澜不惊地说道,回来之后金发少年先把脸洗干净了,让他看起来稍微成熟了一点,然而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却仍旧有一点和真实并不相同的天真的味道。

“安德烈·舍甫琴科。”金发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毫无已经把对方从头到尾得罪了个遍的自觉同样问了过去,他甚至还把因扎吉的手表戴在了手腕上,一边兴致勃勃地把玩着,“你呢?”

   “菲利普·因扎吉。”因扎吉点点头,在心里将舍甫琴科的名字默念了二十遍,他觉得终其一生他都不会再忘记这个名字了,他把西蒙尼放在了屋子里唯一一张床上——为此不得不打了第五个欠条——等到西蒙尼完全睡过去之后又向舍甫琴科招了招手,两个人围着火炉坐了下来,“为什么要这么做?”

舍甫琴科想了想,还是道出了实情,阴沉不定的火光打在在他脸上的时候却只让他看起来更加兴奋,他还残留着一点稚气未脱的痕迹,又早早的在码头上滚尽了世间冷暖。“在你这个年纪就杀了那么多人可真不容易。”然而他开口的时候却像是一个长者,用稚嫩的口气说着胸有成竹的话,他的眼神显示他无比有信息,“你会达到了不起的成就的,我要的不是本金,而是利息,你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的还给我。”

“或者血本无归。”因扎吉失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会的。”舍甫琴科扬了扬手中的欠条,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了桌子抽屉的夹层中,他看起来期待极了,“总有一天我会用上的,你等着。”

那个晚上星星依然没有露出痕迹,因扎吉徒劳地看了看窗外叹了口气,舍甫琴科无法理解他叹气的含义,因此也无法再因为这件事而敲诈他一笔,只能找了一床褥子一起在地上睡了。不过到了第二天早晨因扎吉又为了早饭和旅途的干粮不得不打了第六和第七张欠条——那个可恨的吝啬鬼竟然因为一杯水又要他打第八张欠条!所以当因扎吉扶着西蒙尼和舍甫琴科一同走到城门附近驿站的时候他已经为了舍甫琴科的经验而打了第十二张欠条,舍甫琴科躲在城墙后面,眼球在眼眶里灵活地移动着,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因为港口被彻底封闭,驿站附近的人比往常都要多,投机的商人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这个太阳心情似乎格外好的早晨,朦胧的晨光刚刚洒在伦巴第的时候,车夫们已经架好了马车在等待他们的第一笔生意了,一匹到科莫湖的骡车只需要半个铜币,然而一匹上好的重挽馬则需要十个银币,在车夫们充满精力吆喝的时候马匹则半闭着眼,似乎困倦不堪。然而舍甫琴科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角落里的一辆马车上,车上有一个少年正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比那些疲惫不堪的马更加困倦,棕色的大马在原地不安地踏着蹄子,卷曲而浓密的鬃毛已经很久没有清理过了,打成了一个又一个并不美观的结,身上的鞍具也已经陈旧,像是某个落魄的贵族颤巍巍地从家里拿出祖传最优秀的器具,却因为金钱方面的短缺而失去了护理的耐心。因扎吉从舍甫琴科的背后探出头来,也同样打量着马车上的少年,即使是因扎吉也绝对不可能看错,那个少年不可能和车夫这个职业有任何关系,哪怕他穿着随意的坎肩,裤腿卷在脚踝上,但是神色间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傲慢还是将他暴露无遗,破旧的衣服掩盖不了被精心打理过的服帖长发——这并不是因为主人的倏忽,而是某种自然而然的习惯和自信,衬衣领口上已经残破不堪。

舍甫琴科吹了声口哨,知道自己最后的任务也完成了。

“安达卢西亚,这种马在这个国家可不常见。”说完舍甫琴科又小幅度地指了指那个少年的领口,“我和你赌五个金币,那个位置原来绣的是他的家徽。”

因扎吉义无反顾地拒绝下注。

“他出身看起来比你还好,绝对是某个贵族的大少爷。”舍甫琴科冲着因扎吉狡黠地眨眨眼睛,剩下的话无需说出,已经在两人之间成为心事肚明的事,能让这种小少爷装扮成这样亲自为他看着马车的又会是怎么样的大人物呢——并且按照马鞍破旧的程度来看,他的情况似乎并不太好。

还有什么比这更方便下手的目标吗?不过剩下的事情便和舍甫琴科没关系了,他只是在墙角看着因扎吉带着和自己昨天如出一辙的敲诈气势走了过去,喜滋滋地拿着全部欠条跑了回去,一路回家的时候还一边数着数目。

十二,不多不少,正好是星辰的一个轮回。

在许多年后,那个终究会被所有人熟知的年份里,当瘟疫猝不及防地席卷了整个大陆的时候,那个已经拥有战无不胜神话的舍甫琴科,用这十二张价值一百零七金币的欠条同当时最强大的国家换了三千头牛羊和二百吨粮食让他的国家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候。

一直到很久以后,舍甫琴科依然认为这是他做的最划算的一笔买卖,他想起来因扎吉的样子,并不是日后被震惊了整个大陆强大到可以操控星辰的魔法师,而只是缩在太阳阴影里的单薄少年。

可一直到死,他都没有机会再见因扎吉一面。

 

安切洛蒂死亡之前提出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觐见请求,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参与过任何决策的制定了,就像是他将全部精力都燃烧在了那成果显赫的场远征之中,烽火一路燃到了冰城之下,后来他便在元老会任职,然而众所周知,这不过是一个虚设的闲职而已,供给那些曾经烜赫一时又逐渐被时间淘汰的贵族们。所以安切洛蒂在这个时候突然要觐见皇帝又是为了什么,或者说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中,他又发现了什么?

巴斯腾抵达皇宫的时候安切洛蒂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准确来说那里已经不存在什么尸体,在无数惊慌失措的侍女和士兵的见证下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形态快速腐化着,起初他的身体上发出刺啦的响声,紧接着房间里开始弥漫出奇怪的味道,似乎是放了二十天以上的苹果所弥漫的腐烂味道,即使是最有修养的绅士也忍不住用手捂住了鼻子,紧接着汁水从他身上渗了出来,人体内百分之七十的水分迫不及待地从他的身上涌出来,只剩下干瘪的皮囊和空空的骨架——如果可以换成不那么确切的比喻的话,像是苹果在被大气蒸发出水分之后产生一道道褶皱,汁水流了一地,然后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黑色。

在短短二十分钟里安切洛蒂的身体上就发生了全部过程,侍女惊慌地躲了起来,原本试图维护现场的宪兵队也终于放弃了起初的设想,他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不让弥漫的黑水弄脏自己的靴子,但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像是上帝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已经腐烂的苹果而匆匆将他它到了垃圾桶里,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又在极短的时间里被清理干净了——并没有任何人做任何事情,但是它们依然一点一点的消失了,那些即将爬上靴子的黑水突然退开了,皮肤和骨骼被并不存在的微生物迅速分解,到最后除了那些纤织物以外整个房间里竟然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是空气中还隐约飘着一点儿似乎只是幻觉的阴沉气息。巴斯腾进入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干净的房间内只剩下仍在原地的衣服,而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而在他毫不留情的责备即将出口之前,闻讯赶来的宪兵队长已经向他讲述了发生的一切。

“陛下呢?”巴斯腾努力揉了揉鼻梁,才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点,他简直不想去回想这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维持着这个速度继续下去的话,恐怕用不了一个月这个国家就可以改名字了,随便改成什么,而他甚至已经可以想到那些令人不快的历史学家将要如何记载这段故事了。

“陛下已经睡了。”内侍小声禀报道,巴斯腾的心情已经写在脸上了,又唯恐哪个愚笨的家伙看不出来一样,他甚至故意放大了这一点。

至少不会给他添乱了。巴斯腾点了点头,原地蹲了下来。衣服仍旧摆在原来的地方,巴斯腾徒劳地将安切洛蒂的衣服整理了一下,作为家徽的倒立血滴在这个看起来格外狰狞,像是沉默无言的旁观者,用整个家族赫赫百年的荣耀目睹着它最光荣的继承者用一个充满讽刺的死亡结束了这段历史,甚至连巴斯腾自己,也从来想不到某一天会用这样的方式和自己的朋友进行告别。

宫廷的魔法师在这个时候也已经到了,巴斯腾向后退开了两步然后制止了所有教堂再一次奏响钟声的请求——接连两天的谋杀案会让这个国家陷入混乱,并且他绝对相信这其中或多或少掺杂了魔法的存在。只是它们是是什么时候被施加到安切洛蒂身上的,又或者是安切洛蒂发现了不怀好意的存在才专门进入皇宫,还是有人早就算好了这一天的到来而在皇宫中做了手脚?

然而即使是最优秀的魔法师也无法推测未来了,整个星空——预言和推算力量唯一的源头——已经被彻底遮蔽了。巴斯腾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看着徒劳进行测算的魔法师们摇了摇头——对墙壁和地板的勘测都一无所获,他便走到了附近的庭院中,在十五年前前,他就有自由出入皇宫的权利了,虽然他从来没有使用这些对他来说预期是优待不如说是禁锢的权利。

有仆人为他披上了大衣,在没有日光眷恋的晚上空气中寒意刺骨,精心缝制的衣服让他看起来更加高贵,他伸出手指,便有一只小小的蝴蝶落在了上面,蝴蝶的翅膀仿若透明,在没有星辰点缀的夜晚流光溢彩。巴斯腾抖了一下手指,蝴蝶便隐没在了一团刚刚出现的白雾之中。巴斯腾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到了皇宫,一如既往的平和已经取代了刚刚的惊慌失措,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这个宫殿里生存下去的。

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房间里没有任何残留的魔法气息,看起来凶手在隐藏气息方面拥有极高的天分,巴斯腾一边听着冗长而毫无作用的报告一边忍不住看了一眼他们,究竟是长久的和平消磨了对于危险的警惕性,还是这个时代终究要向着堕落和无能跌落下去,这些拿着这个国家最高俸禄的人看起来竟然还不如昨天突然闯进自己家的小家伙们有意思。巴斯腾要求他们把报告直接递交给皇帝陛下,他重新回到了马车中,闭上了双眼,希望在天亮之前他还有时间可以稍微睡会儿。

马车踏着石板快速地走着,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马车四角晃动的铃铛声,然而在某个瞬间巴斯腾突然让车夫停了下来,他掀开厚重的可以抵御任何季节的酷热和严寒的窗帘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恰好是一座漂亮的建筑,上个世纪的风格似乎有些陈旧,更多的却是某种高超的格调。巴斯腾下了马车,拒绝了有人跟随的提议——所有人都知道巴斯腾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他一个人悄悄进入了那个没有灯光的建筑,漂亮的锁在他面前无声地拆开,敞开的大门似乎在欢迎他的进入。

这是阿尔贝蒂尼生前的居所。

巴斯腾行走在宽阔的走廊里的时候终于听见了自己幻觉里的琴声。

从走廊尽头传来的琴声很低,却连绵不绝,在指尖流淌的音符是那么和谐动听,又带着不可名状的悲伤,巴斯腾听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他曾经在谁的葬礼上听过这个曲子,可是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又为什么会记得这支曲子,他却毫无印象。他安静地在门外听了一会儿,门在他面前无声地打开,他便走了进去。

他想起来,上一次听见这支曲子的时候是他还是二十三岁,而阿尔贝蒂尼只有十六岁。

“我原本以为你会过几天才来。”巴斯腾突然说道,琴声开始变得舒缓而优雅,像是融入两人对话的背景,带上了一点过去和未来的痕迹。没有月光的夜意味着没有光线,巴斯腾身边刚刚那只被他放走的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这里,两个漂亮的翅膀成为了房间里唯一的光。

坐在钢琴前的男人仍然全神贯注地弹着琴,他的手指仿佛上帝的恩赐,可以灵活地弹奏出所有乐章。

“卡尔洛死了,我刚刚见到了‘死神’。”巴斯腾便继续说下去,在微弱的光芒下蝴蝶洒下鳞粉,“在皇宫庭院,罗伯特说的没错,我在看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一定是‘死神’。”

音乐突然激烈了起来,像是一场辉煌的远征,士兵踏上几千万里的征程,在黑夜里蓦然炸开,巴斯腾却丝毫没有被音乐打动,相反,他只是听了一会儿,便蓦然叹了口气,“那是我们最好的时代。”

音符在这一刻划上休止符,弹琴的人扭过头来,蝴蝶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五官不是最精致的,却是最优美最无可挑剔的,在他身上永远有一种勃发的力量,让人不由得想要去倾听他说的每一个字。

“但是我们都回不过去了。”弹琴的人接着说道,却突然微笑了起来,这让他看起来更加英俊而富有魅力,“我知道你会来,就像我知道我弹琴的时候你总会听见。”

“是啊,就算知道你抛弃了整个军队竟然敢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回来我也拿你没办法一样。”巴斯腾笑着摇了摇头,“我需要知道,多少天后你才会抵达?”

“七天。”弹琴的男人伸手将箭头的蝴蝶摘了下来,放在手指上还给了巴斯腾,又冲着他笑了起来,“马尔科,你不觉得自己很久已经没有活动筋骨了吗?我已经开始怀念上个世纪最伟大的指挥官了。”

“我已经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巴斯腾耸了耸肩,也只有在和某些特定的人接触的时候他才会有这些让让他看起来十分幼稚的动作,“你说哪个?我怎么记得那个时候出现了好多个伟大的指挥官?”

“最优秀的那个。”男人意有所指的笑着,“最具有传奇色彩的。”

“哦。”巴斯腾用一个简单的回应了男人的玩笑,随后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男人有着大海一般的眼睛,似乎天上被遮盖的星辰都偷偷藏在了他的眼睛里,又或者星空是因为他的到来才自惭形秽到将自己隐蔽起来,“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没变。”

“因为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男人再一次建议道,他的语言是那么动听,就像他知道不会有人拒绝他的提议,“怎么样,在剩下的七天里再合作一次?找到杀了德米的人。”男人看着巴斯腾习惯性皱起的眉头又忍不住说道,“别露出这幅表情,你知道现在这帮人和你比差远了。”他在巴斯腾有机会说出什么以前又已经补充道,“我知道每个年纪就该有不同的责任,社会在进步,但是马尔科,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究竟想不想呢?”

巴斯腾愣了愣,情不自禁地看向了窗外,被遮蔽的星空,残留的魔法,死亡的故友,和以他的身份竟然会偷偷潜入王都只为了弹一首钢琴曲的人,带着天生的骄傲却又浪漫地无可救药,这让他心动,让他骨子里的血液燃烧起来,他认真地看着男人——对方永远知道如何让他改变,他只能笑了笑,用四个字回答了今晚的一切,“求之不得。”

他们本就是同样的人。

那个时候,他们在一起,无可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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